1924年9月，奉天财务部长王永江接到民众报案，市面上发现了百元假币在流通。

王永江如临大敌，和警务处长商量了一个晚上，决定全城**。

警员们大批出动全城搜捕，翻遍城里的大小旅店，到处搜寻可疑人物，还闹出了人命。

年轻靓丽的女尸、逃之夭夭的俄罗斯大胡子男人、还有那个看似软弱，却打死也不愿招供的中年男子，都给伪钞案笼上了团团疑云。

奉天城里仿佛有一只无形之手，在暗中操控着一切，把警员们耍地团团转。

正在直奉之战前线指挥的张作霖，也被搅得心烦意乱，连夜坐火车赶回了自己的大本营。

他忍不住骂人，到底是谁，胆敢跟他这个雄踞一方的东北王作对？

经过一番雷厉风行的探查，张作霖发现，这桩牵出的诡异伪钞案远比自己想象得更加复杂。

奉天城里接二连三地发现了假钞后，越来越多的人被牵涉进来……

流通在民间的第一张假钞

1924年9月24日晚上，外面正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。

奉天（沈阳）城盛京茶叶庄里，店老板陈兴汉眼看没什么生意，就打算打烊了。

这时，门口走进来一男一女，那位女子年轻时髦，容貌秀丽且身材窈窕，穿了一件猩红色旗袍。

她的身边站着一个黄头发蓝眼睛的俄罗斯男人，留着大胡子，戴了顶绅士帽。

年轻美女问店主：“先生，店里有上好的龙井吗？”

店主连忙起身招呼，他的茶庄里有各式茶叶，龙井是必备的，但这茶叶不便宜，一般顾客也就买上几钱几两。

看两人的打扮没准是大主顾，店主连忙热情地泡了一壶西湖龙井茶，让两人先品尝一下。

不一会儿，茶壶里的热气伴随着清香，飘满了整个茶庄。

这两个顾客煞有其事地商量了一下，看起来对茶叶相当满意。

年轻女人喝了茶后，当即表示：“掌柜的，伊万诺夫看中了你的龙井，先来四斤吧！”

得知两位顾客要下一个大单，店主又惊又喜，连忙计算了一下价钱，总共是36.8元，这在当时是很大一笔钱了。

年轻女人从男人的皮包里抽出一张粉红色的钞票，递给了店主。

店主拿到手里后，发现是百元大钞，连忙拉开钱箱，想给客户找零钱。

年轻女人大方地表示：“伊万诺夫已经说了，剩下的钱留着做生意吧，不用找了。”说完，两人扬长而去。

店主听了女人的话惊呆了，久久回不过神来，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，连忙仔细地拿起钞票察看。

这是一张崭新的百元奉票，两边有楷书写得壹佰元，顶部写有“东三省官银号”的字样。

这张钞票粉色雕花纹路清晰、纸张厚实，店主拿着奉票在光线处照了几下，还用手弹了弹，甚至认真地听了下声音。

这时店主的妻子和女儿也走了出来，听说顾客连60多块钱都不要了，都非常惊讶，女孩让妈妈拿出保险柜里藏着的一张真钞来对比。

就这样，一家三口拿着两张钞票，认真地在灯光下仔细研究，翻来覆去地看。

终于，店主陈兴汉在钞票的左下角发现了异常：

左下角云彩卷花纹中间，还有三条不易察觉的竖纹，每条竖纹中间被截去了一小段，需要用放大镜才看得更清楚。

这张钞票确实是假钞无疑，一家人的心顿时凉了半截。

第一张在茶叶庄发现的假钞几乎可以以假乱真，手感几乎和真钞一模一样，除了左下角的暗纹，其他别无二致。

正是这一张假钞的发现，牵扯出了一桩轰动大案。

牵涉案中案，发现年轻女尸

接到茶庄店主的报案后，奉天省长兼财政厅长王永江不由得紧张起来。

半个月前，沈阳也曾发现8张假钞，但这是在官银号内部，民间还没有出现过。

当时正好在直奉备战期间，王永江封锁了消息。

而茶叶庄发现的伪钞说明，这些来历不明的伪钞正在市面上快速地流通。

王永江觉得事态严重，连忙给奉天军警执法处长常荫槐打了一个电话，第二天把情况报告给了张作霖。

警方连忙发布紧急通令，彻查伪钞案。

但警员们奔波了一天却毫无所获，又接到了两起新的报案。

有一家古董店和珠宝店也收到了粉红色的百元奉票，使用奉票的依然是那个中国女人和俄国男人，而且从不让找零。

这两个特征鲜明的人走在大街上，回头率很高，所以警方认为找到两人应该不难。

警务处派出了大量军警，对沈阳的大街小巷进行搜索盘查，发现可疑男女马上抓捕，并进入大小旅店和客栈查询两人的踪迹。

军警们打听到消息，两人住在沈阳的鸣湖春酒店，便前去探查。

没想到酒店老板拒绝了军警的搜查，并用人格担保他那里没有可疑的人物。

原来，酒店老板的舅舅是东北财务大总管彭相亭，时任东三省官银号总经理。

他和张作霖是拜把子兄弟，警员们得罪不起这个大人物，无奈扑了个空。

等到常荫槐处长带着警员们第二次去搜查时，这一对男女已经离开了。

警员们来到他们所住的13号套间，发现两人走得很匆忙，原来购买的东西都没有带走，包括那些龙井茶和古董店淘来的鼻烟壶。

按酒店登记的个人信息，警方知道这年轻女人名叫林月茹，才23岁。

而那个俄罗斯男人名叫伊万诺夫，年龄33岁，两人打着做生意的名号逗留，做着违法的事。

不久，军警处接到民众的报案，警官许文桐等人马不停蹄地赶到现场后，在柴河里捞出一具年轻女尸。

女尸的旁边，还有一只红嘴小鸟飞来飞去，尸体身上搜出了一块写有“恒昌源”的小铜牌。

经验尸，这女人正是逃跑的林月茹，她在死前曾被灌了药物，被人扔进柴河里。

而那位跟林月茹一起出现的俄罗斯男人，已不知所踪。

警员们搜遍了沈阳城，也没有找到那个俄罗斯男人，不过，军警处抓到了一名可疑的中年男子。

难缠的男人，供出幕后主使

常荫槐赶到昏暗的审讯室时，见到了一个文质彬彬的男子。

这男人名叫蓝明轩，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，脸上的表情惊慌失措，看起来软弱可欺。

这个男人在火车站拎着一个装有几十张假钞的百元纸币的皮包，后来堂而皇之地出入各种奢侈品场所，被警员们抓了回来。

蓝明轩看到常荫槐后，连忙大喊“冤枉”，并表示自己的皮包是在火车站捡来的，自己是做皮具的商人。

常荫槐差点笑出了声，天上就这么容易掉大饼吗？他大手一挥，让手下用刑。

审讯室里挂满了各种各样的刑具，散发阴森恐怖的压迫气息，总有一种能让蓝明轩开口，应该不需要多久。

经过了一番严刑拷打后，蓝明轩身上伤痕累累，他连忙求饶，警员们就把他放了下来。

谁知停止拷打后，蓝明轩依然坚持是在火车站捡到了皮包，没有提供有用的信息。

警员们又把蓝明轩挂起来严刑拷打，打得他大呼小叫地表示要招供。

但刑讯停止后，又重复之前的供词。

几次三番后，蓝明轩还丰富了在车站捡到皮包的细节，表示火车站有两个可疑的男人出现。

其中一个是穿着黑色呢大衣的中年男人，另一个是俄国人，长满络腮胡子。

警员审了好久，用尽了手段，蓝明轩反反复复就是这几句供词，常荫槐只好把情况报告给在山海关打仗的张作霖。

张作霖发动直奉之战，是为了和直系的吴佩孚争夺北京城的管辖权。

战斗已取得阶段性胜利，没想到有人在他背后搞刀子。

乘火车赶回来后，张作霖便马上提审了蓝明轩，嫌犯见到张作霖后大喊冤枉。

张作霖见用刑已经不管用了，便采用怀柔政策。

他说：“你小子挺有骨气，我张雨亭就佩服你这样的人！”

张作霖答应蓝明轩坦白从宽，饶他不死。

在他的威逼利诱下，蓝明轩生出了希望，供出假钞的幕后主使人，就是东三省官银号总经理彭相亭。

警员们在蓝名轩的皮具店里搜出了一封密信，信的内容是小楷所写，写明“实施一个发财计划……成其大事，在此一举”，落款是彭相亭。

张作霖连忙拿来平时彭相亭书写的文书，戴上老花镜，仔细地对比了字迹，发现字迹极为相似。

警员们也报告，林月茹身上的那块小铜牌，写有“恒昌源”的字样，是彭相亭私人钱庄发给客户的凭证。

张作霖让人把彭相亭叫来后，气得破口大骂：“我张雨亭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，你要干这种缺德事？”

张作霖的结拜兄弟彭相亭听了这话，被震住了。

他扑通跪下，哭着抱住张作霖大腿：“大帅冤枉啊，这不是我干的，如果将来查出伪钞真和我有关，我情愿一死！”

张作霖让两人当面对质，彭相亭坚持表示不认识此人，而蓝名轩一口咬定彭相亭就是幕后主使人。

两人相持不下，张作霖只好下令把他们都关进了死牢，这时，彭相亭已哭成泪人。

当年印刷奉票之后，这百元钞票的底板被火漆密封在东三省官银号的地下室里，民间老百姓不可能盗印，彭相亭难以摆脱嫌疑。

但警员们一直没法撬开彭相亭的嘴，他们也曾让两个嫌犯再次对质，但彭相亭总是急败坏地跳起来揍蓝明轩，把他抡得鼻口喷血，大家只好把两人拉开。

张作霖得知后若有所思，决定到东三省官银号的地下室里亲自去查验。

当张作霖和手下撕毁封条，打开柜子时，发现柜子外门铁锈斑斑，里面完好地保存着5块百元钞票的铜制凸凹版，母板上落满了厚厚的灰尘。

“上当了！”张作霖怒气冲冲地离开，庆幸的是，他没有直接在冲动之下把彭相亭给毙了。

真相大白，幕后操控者浮出水面

张作霖查验印钞的母版后，便回到了审讯室，让属下把蓝明轩押了出来。

他冷眼看着这个看起来唯唯诺诺的商人，既自责又气愤，扑上去给蓝明轩甩了几个耳刮子，而警员们已在蓝明轩常住的酒店搜到了大量伪钞。

在铁证之下，蓝明轩把所有的事都交代了出来。

蓝明轩真名叫缪登峰，是个卖皮具的商人，住在吉林满城。

几个月前，缪登峰的儿子贩卖大烟被抓。

他去警察厅营救时，被时任警察厅长丰启智要挟，把他一对儿女扣押，缪登峰只好雇佣了几人携带假钞在东三省流通。

至于印制假钞，缪登峰没有这个能耐，他只是幕后黑手的马前卒而已。

正当张作霖审问缪登峰时，机要处长周大文走了进来，把天津分号经理李润亭发来的机密电报递给了张作霖。

看了电报后，张作霖如梦初醒，只见电报上写着：“东三省境内之大量伪钞系曹锟所为，系执政者强令财政部崔承炽盗印，第一批盗印200万百元币，已流入东北。”

曹锟通过贿选当上了大总统，是张作霖的亲家，但曹锟支持的是直系。

张作霖和吴佩孚的直奉之战打得如火如荼时，曹锟强令财政部崔承炽加印500万奉票，作为战场上的军费，同时也让张作霖后院起火，打乱了东三省的金融秩序。

张作霖气得大骂曹锟：“你和你祖宗曹操一样，是个说一套做一套的奸雄。”

财政部崔承炽是张作霖的多年好友，他不敢违抗曹锟的命令，便让技工在奉票左下角标了三个暗记，以延缓奉票在市场上流通的速度。

与此同时，那个神秘消失的俄罗斯男人，也有了重要线索。

在吉林省和黑龙江的交界处，榆树县警察局长见到了沈阳来的警官许文桐等人，带领他们来到了辽河边上。

“我们发现这个死者和布告上的伊万诺夫十分相像。”榆树验尸警官向许文桐报告。

这时伊万诺夫已经死了一天一夜，尸体上有熏人的酒气，经验尸官解剖确认，死者死前曾服用烈性白酒和麻醉性药物。

死者的身边有一只柳条箱子，里面有几百张的百元假钞，他的内衣口袋里有几张火车票。

警员们仔细观察，他的衬衫后背上有褐色鸟粪，伊万诺夫的死状和林月茹极为相似，都是溺亡。

鸟类专家抵达现场进行分析后认为，这是罕见的红嘴小鸟的鸟粪。

许文桐让手下在方圆百里左右搜寻，找到一个叫鸟园的地方，也叫满城，是嫌犯缪登峰的家乡。

在吉林满城的缪家，园子里养着数十只红嘴小鸟，看起来是个富裕人家，女主人赵瑜冰时常疯疯巔巅。

许文桐赶到后，对缪家上下所有人员进行严厉审问。

原来，缪登峰的夫人赵瑜冰为了让丈夫撇开关系，接连对林月茹和伊万诺夫进行灭口，自己则装疯掩人耳目。

赵瑜冰命令下人用麻醉类药物把人杀害于鸟棚内，再让管家用汽车运到百里之外的河里抛尸。

至此，案件全部水落石出。

在曹锟下台前，又让造币局加印了300万奉票，藏在天津英国租界内一幢小白楼的地下室里。

1925年3月26日，大批东北军和天津警察紧急出动，封锁了一家造纸厂，几辆运钞车上的一捆捆假钞被搬下来焚毁。

1925年6月6日，伪钞涉案人员缪登峰和赵瑜冰等人，被天津高等**判处死刑。

但罪魁祸首曹锟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处罚，丰启智和崔承炽也安然无恙，三人只是慢慢地淡出了政坛。

上世纪北洋军阀统治时期，直系、奉系、皖系三大军阀明争暗斗、管理混乱，上演了一幕幕闹剧。

而伪钞案这个骇人听闻的事件，只是军阀大混战中的一个缩影。

参考资料

《北京纪实-档案》 ：民国伪钞第一案 20150705